李学平（左一）向老年人普法。受访者供图

　　还有两年多，云南楚雄彝族干部李学平就要退休了。

　　他一生只做了一件事：普法。

　　从“一五”到“八五”，他不但是中国普法进程的见证者，更是参与者、奉献者。这个从大山里走出来的朴实汉子，一生都在研究怎样能让法律更生动地深入人心，他以润物细无声的默默耕耘，将法治这颗种子播撒在万千群众的内心深处。

　　在松树火把下开始普法

　　李学平个子不高、身材敦实、面颊黝黑，非常朴实。他至今依然清晰记得自己“一五”普法时的生涩。

　　1964年，李学平出生在云南省楚雄彝族自治州元谋县的一个小山村里。1985年，李学平中专毕业，被分配到元谋县元马区政府工作。当时的工作方式是划片，负责一个片区的人要开展普法、征税、征粮、计生等全部工作，每10天才回区政府汇报一次，很是艰苦。

　　“从小吃了不少苦，所以我不怕苦，反而觉得很有乐趣！”李学平说，那些日子，他从村民的所思所想中了解实际情况，根据每个人的特点做思想工作，收获很大。

　　1986年，“一五”普法规划实施。领导考虑到李学平年轻，又是彝族干部，就派他去当地彝族群众聚居的凉山地区开展普法工作。李学平再次发扬了能吃苦的特点：跨上帆布包，踩着一双半旧的解放鞋，踏遍了山里的村村寨寨。

　　当时还没有村村通公路，下乡只能靠双脚，从一个村走到另一个村，往往已是晚上，李学平一年走坏了四双解放鞋。“那时候，农村普遍条件艰苦，别说通电了，有的村连煤油灯都没有，我就在松树火把下普法。”李学平回忆。

　　“当时别说老百姓，就是我自己也对法律一知半解。”拿着普法书《九法一条例问题解答》，李学平辛辛苦苦走到村里，好不容易把村民召集齐。结果，念的人索然无味，听的人不知所云，下面人越来越少，直到走光。一位老大妈一脸茫然地说：“你到底讲了些啥，能说点我们听得懂的吗？”

　　李学平无比尴尬，这样下去怎么行？怎样才能让老百姓爱听普法宣传？

　　为此，李学平想了不少办法，比如放电影。电影放起来，村民们从十里八乡赶来，李学平就在电影放映时“插播”普法宣传。他觉得，既然没有更好的方式，就先把法律概念、条文“强行灌输”给大家。

　　可是没多久，他就受到了接二连三的“打击”。

　　村民们发生了矛盾纠纷，依然靠传统方法来解决，是非对错还是去找村里有威望的老者决断。

　　一次，李学平入村宣讲，遇到两户村民发生纠纷。他试图运用法律知识进行调解，结果村民不但没有接受他的说法，两户人还差点打了起来。

　　有村民到县城赶集时与当地人发生纠纷，因势单力薄被殴打。医治好之后，他不知道该找谁去索赔，找谁来主持公道。“其实维权的法律宣传我反复讲过好多次，但老百姓没有真听进去。”李学平有点灰心丧气。

　　从跳脚闹骂到“民告官”的进步

　　1992年，李学平成为一名司法助理员。究竟怎样才能让高深抽象的法律以平易近人的样子出现，被更多老百姓理解和接受？这个问题，常常萦绕在他脑海里。

　　当时，农村发生的多是小矛盾纠纷，但“量变引发质变”，不久当地发生了一起较大的刑事案件：两户村民因纠纷斗殴，一名村民的腿被打断，打人者被公安机关刑事拘留了。李学平借这起案例向当地村民们宣传法律：“把人打伤就触犯国家的法律了，不是家族里能解决的了！法律是很严格的，一是不能打人，二是遇到了类似的事情要报警，让警察来处理！”

　　这之后，李学平越发注重让法律以通俗易懂的面貌出现在老百姓面前，“我宣传的时候，法律条文要念，但更多是要用老百姓能听懂的话进行解释，或者用身边的例子说服他们。”

　　当时，农村普遍重男轻女，不让女孩子上学的现象非常普遍。李学平反复向村民们宣传不履行义务教育法的案例：“不管男孩子女孩子，都要读书！这是国家规定的，要接受9年义务教育！如果不让孩子读书，政府会告父母，法院也会判让孩子必须读书！”

　　苦口婆心，日复一日。“二五”普法期间，李学平欣慰地看到了自己的普法成果：一户彝族村民因土地纠纷，对县里某部门提起了行政诉讼。“以前遇到类似事情，村民都是去机关里跳着脚闹骂，现在晓得用法律手段‘民告官’了，实在是一大进步。”李学平很有成就感。

　　“只要用得着我，我义不容辞”

　　“三五”期间，李学平到了元谋县司法局普法办，继续从事普法工作至今。回顾“一五”到“八五”的普法路，他感慨，从普法内容、方式等变化中，能看出法治中国的建设进程和巨大进步。

　　普法内容上，从“一五”“二五”期间主要普及宪法、开展法律知识的启蒙教育，到之后的义务教育法，再到道路交通安全法、反家庭暴力法、民法典、乡村振兴促进法……李学平说，随着一部部与公民权利、经济民生高度相关的法律不断出台，我国的法律体系越来越完备，老百姓从中获得的安全感也越来越充足。

　　如今，李学平的普法工作已经告别了“交通基本靠走”，有了摩托车和装有大屏幕的普法宣传车，普法效率也越来越高。

　　他还与各地文艺宣传队合作编写含有法治宣传内容的花灯、彝族左脚舞歌曲，还拍摄法治宣传教育专题片《热坝说法》，设立元谋县法治文化中心，创办普法微信公众号……法律正以愈加通俗易懂的面孔，出现在群众面前。

　　李学平还有两年多就要退休了，他心里牵挂的依然是奋斗一生的普法事业。他说，现在农村彩礼太高、甚至根据学历“明码标价”，得加大宣传力度，让群众明白这是陋习，婚姻自由与彩礼无关。他说，“八五”普法启动，要制定好全县的普法规划，在退休前为“八五”普法开好局。他希望能尽快有年轻人来接自己的班，因为这项工作“太重要了”，“我喜欢普法，因为老百姓需要，这就是我最简单的信仰和工作动力。”

　　他还说，等退休了，自己想加入县里的老年歌舞队，通过唱歌跳舞搞普法宣传，还想到学校里去给孩子们讲讲法律知识。“如果需要，我还可以参与人民调解工作。只要用得着我，我义不容辞！”（记者王研）